一切从一本书开始。
年3月2日,元宵节,上海诗集书店的老板黄圣,从上海大学路号荒岛书店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书《随泰坦尼克沉没的书之瑰宝》。
出版后记上写着,年底,藏书家杨小洲在伦敦HenrySotheran’s书店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出版于年的书《LOSTONTHETITANIC》,当即花了元人民币买下,并带回国内拿给了著名出版人俞晓群先生。
4个月之后,海豚出版社将此书从英国引进出版了中文版本。
书的魔力大概就是这种“书架上的相逢”吧。
所以,这究竟是本什么书呢?
一本价值连城的手工书
翻开卡梅隆《泰坦尼克号》电影的灵感来源,美国人WalterLord在年出版的纪实书籍《ANighttoRemember》(中文版书名:此夜永难忘),前言里写到:
年4月10日,泰坦尼克号离开英国南安普敦,开始她前往纽约的处女航。她搭载的货物中,包括一本价值连城的《鲁拜集》原稿,以及一群身家超过两亿五千万美元的乘客。在横渡大西洋的途中,她撞上了冰山,于四月的一个寒夜里沉没了。
这本价值连城的《鲁拜集》原稿,便是《LOSTONTHETITANIC》一书中的主角,由英国知名的手工书制作公司桑格斯基萨克利夫(SangorskiSutcliffe)花费3年时间重金打造,镶嵌了多颗珍贵宝石、烫金用掉了将近10平方米的金叶,这本书是SS公司最出色的手工书作品,甚至被单独命名为《伟大的奥玛》(TheGreatOmar),代表着世界最顶峰的手工装帧技艺,却在制作完成几个月之后,随泰坦尼克号葬身海底。
△图片翻拍自《随泰坦尼克沉没的书之瑰宝》,海豚出版社年3月第一版,版权归原书所有。
这本书的内容便是如今已被大家熟知的波斯四行诗《鲁拜集》,而本文开头出现的《随泰坦尼克沉没的书之瑰宝》就是讲这本史上最贵《鲁拜集》从创意、制作到沉没的故事。
为什么是《鲁拜集》?
这其实并不是桑格斯基制作的第一本《鲁拜集》,年他将孔雀开屏的图案用于某一版《鲁拜集》的封面装帧,孔雀由绿色、棕色和蓝色皮革裱贴而成,中央圆环处每一根开屏的尾翼上都镶嵌了幽蓝色的猫眼石,一共21颗。这本手工书原作如今收藏于德国法兰克福Kunsthandwerk美术馆。
△图片翻拍自《随泰坦尼克沉没的书之瑰宝》,海豚出版社年3月第一版,版权归原书所有。
手工书大师桑格斯基为什么如此痴迷《鲁拜集》呢?
这本诞生于11世纪的伟大诗集出自波斯天文学家、数学家、诗人奥玛·海亚姆(OmarKhayyam)之手,因为诗中大胆提出了来世皆是虚空,要在现世及时行乐的观点,被认为是“邪恶”的思想,受到主流社会的排斥。
多年后,英国诗人爱德华·菲茨杰拉德(EdwardFitzGerald)将奥玛·海亚姆的波斯四行诗翻译成英文诗歌,由此轰动文坛。全世界的诗人、译者都为之着迷,疯狂投入到不断翻译《鲁拜集》的热潮之中,使它成为世界上译本语种第二多的书籍,仅次于《圣经》。
《鲁拜集》在全世界流行最大的功臣是是菲茨杰拉德,他的英文译本也成为最为人称道的《鲁拜集》版本。诚如菲氏所言,《鲁拜集》是“死亡和享乐的奇妙混合物”,它是“波斯之星”,是英国手工装帧大师桑格斯基从未到过的神秘东方,是浪漫、自由、奢靡和死亡。而这一切都让桑格斯基无比着迷。
△图片翻拍自《鲁拜集:珍藏版》,插图[美]伊莱休·维德,海豚出版社年9月第一版,印量本,版权归原书所有。
我们就以最被认可的菲茨杰拉德英文译本为例,从《鲁拜集》中随便抽出两首诗来看。
第40首
AsthentheTulipforhermorningsup
OfHeav’nlyVintagefromthesoillooksup,
Doyoudevoutlydothelike,tillHeav’n
ToEarthinvertyou—likeanemptyCup.
郭沫若译
郁金香从沙中仰望;
承受着夜露以备朝觞,
你也请举起杯来痛醉,
醉到玉山倒地——如象空杯。
石任之唐诗集句
云中独宿守花开(于鹄),
泻下清香露一杯(韩偓)。
闻健此时相劝醉(白居易),
何人堪伴玉山颓(韦庄)。
——选自钟锦编译《莪默绝句百衲集》
最早将菲氏英译《鲁拜集》全面正式介绍入中国的无疑是郭沫若,这也是国内影响最大的《鲁拜集》汉语诗译本,发布于年,泰坦尼克号沉没十年之后。鲜花、美酒、夜光杯,这些华美的意向在诗集中俯拾皆是,确实和郭沫若“女神”的诗风十分契合,难怪郭对其一见钟情。
《莪默绝句百衲集》是最近出版的唐诗集句译本,由几位当代学者、旧体诗人钟锦、眭谦、石任之、段晓华、魏新河、汪莹联合完成。集句就是从已有的不同诗文中选出句子重新组合成一首新诗或对联,最早西晋便已有之,类似咱们现在的歌词串烧。最知名的汤显祖《牡丹亭》一共五十五出戏,集句诗就有五十四首之多。
英文诗、汉语新诗、唐诗集句,三种文本对照看,各具其妙。
再来看第42首:
AndiftheWineyoudrink,theLipyoupress,
EndinwhatAllbeginsandendsin—Yes;
ThinkthenyouareTo-daywhatYesterday,
Youwere—To-morrowyoushallnotbeless.
郭沫若译
倘若你把酒压唇,
融没在无始无终的梦境——
你可知今日犹如昨日,
明朝也是如今。
黄克孙译
绿酒朱唇空过眼,
微尘原自化微尘。
今朝我即明朝我,
昨日身犹此日身。
“鲁拜”是波斯文Rubaiyat的音译,就是指一种“四行诗”体,大多一二四行押韵,格律规整,和中国的绝句很类似,因此除了集句之外,《鲁拜集》也有很多旧体诗译本。而马来西亚华裔物理学家黄克孙的七绝译本,在很多海外汉语学者心中,则成为媲美菲式英译的版本。对比上面这首的三种文本,菲氏原文的第二、三行都使用了首尾重复的方式,而黄译不仅意思贴切,在句法上也原样复刻到绝句诗体之中,堪称用心良苦。
《鲁拜集》中有很多关于时间和永恒的讨论,金庸在《倚天屠龙记》中便让家乡是波斯的小昭反复吟唱了源自《鲁拜集》的诗文“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菲氏原文是“IcamelikeWater,andlikeWindIgo”以及“NorWhencelikeWaterwilly-nillyflowing”。
世事如同流水,没有什么会永不消亡。《鲁拜集》中充斥了对永恒的质疑、对现世的留恋,泰坦尼克号,这艘号称“永不沉没之船”,搭建着这样一本极尽现世奇巧却蔑视永恒之书,“驶向死亡”仿佛已是命中注定的事。
永恒的是电影?是爱情?还是死亡?
年,泰坦尼克号搭载着满船的人和财宝要从旧大陆驶向新大陆,它毁灭在半路上。
两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旧时代结束,新世界崛起。在卡梅隆的电影里,轰轰烈烈的爱情过后,是细节毕现的海难片,坚持演奏的乐队、让妇女儿童先上救生艇、男扮女装的逃命贵族,很多事件都可以在洛德《此夜永难忘》一书对六十余位海难幸存者的采访记录中找到端倪,导演的创作灵感正来于此。
但卡梅隆对素材是有所取舍的,他将自己的思考和态度深深隐藏在杰克柔丝的浓情蜜意之下,正如那颗深埋海底的海洋之心,还有那本价值连城的鲁拜集。
穷小子邂逅白富美差一点就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本来俗不可耐,可放到这艘死亡之船上,却成就了永恒之爱。
在《鲁拜集》(伟大的奥玛)沉没之后十个星期,桑格斯基溺水而亡,应用美学史上最伟大的工匠消失了,最高难度的手工艺也随之定格在了那里。
难道只有死亡,才是通向永恒的唯一之路?
也许,关于那令人惊叹的百年技艺,那令人着迷的千年诗歌,那令人心醉的经典电影,那令人难忘的巨大甲船,仍有太多未解之谜等待我们去一探究底。
码字人「诗·影」沙龙期
随TITANIC沉没的诗与爱情
.5.1下午尚8科技文化园15号楼二层
北京和平里北街6号远东仪表公司院内
(柳芳地铁A口出,和平里北街往西米路南)
随泰坦尼克沉没的永恒之诗
14:00-15:30
场地有限,扫码报名
对谈嘉宾
子安
藏书票藏家、研究者、策展人,中国美术家协会藏书票研究会常务理事。自年欧洲留学起始收藏外国藏书票,藏品近万枚。年协助收藏家马未都及观复博物馆从荷兰成功收购13万枚藏书票作品,使得观复博物馆一跃成为世界上拥有馆藏藏书票数量最多的博物馆之一。《三联生活周刊》《上海新闻晚报》《深圳商报》专栏作家,已出版《西方藏书票》《藏书票之爱》《藏书票札记》等著作。
石任之
南开大学古代文学博士,师从叶嘉莹先生,研究方向为词学与晚清民国诗学。现为扬州大学教师,国家图书馆博士后。旧体诗人,有诗集《予生未央集》等。主编有《中华诗词游学馆》丛书、《宋八家词选释评》丛书等,近期合作出版鲁拜集唐诗集句译作《莪默绝句百衲集》;主创歌剧《神女》获得年度国家艺术基金大型舞台剧项目。
王晓利
华东师范大学英语语言文学博士,师从清华大学罗选民教授,著有《鲁拜集》译诗研究相关著作及论文。
超越爱情的永恒之死
16:00-17:30
场地有限,扫码报名
对谈嘉宾
电子骑士
本名严蓬,知名影评人。曾任《环球银幕》杂志执行主编、时光网高级编辑、小马奔腾影业副总经理,现在竺灿文化从事科幻影视开发项目。《科幻世界》杂志电影专栏作者,近期出版书籍《银河系科幻电影指南》。
主持人
李苏皖
码字人沙龙创办人、文化艺术专栏作者、书店研究者。
美国国家地理泰坦尼克号纪录片
17:30-20:20
纪录片时段无须报名,自由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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